患者女性,21岁。因“咳嗽1月余,憋气、不能平卧20d冶于年2月21日入院。患者年1月10日受凉后出现频繁干咳、乏力,无发热,1月20日胸部载线片提示“双下肺多发斑片影,心影向左下增大”(图1),诊为“肺炎”,予口服头孢替安等抗菌药10d,干咳较前好转,1月27日复查胸片提示肺部斑片影有吸收。但此后患者出现活动后气短、不能平卧、恶心呕吐、尿量减少、双下肢可凹性水肿。
2月14日起就诊于我院门诊和急诊,血白细胞6.64x10^9/L,中性63.3%,血红蛋白89g/L,24h尿蛋白定量3.19g,肌钙蛋白I(cTnI)0.44μg/L,抗核抗体(-),抗双链DNA抗体(-),N末端脑钠肽前体pg/ml,超声心动图示左心室增大[左心室舒张末径(LVDd)56mm],左心室壁厚度7mm,室壁运动普遍减低,收缩功能重度减低,左心室射血分数(LVEF)25%,肺动脉收缩压62mmHg,左心室侧壁乳头肌处中低回声占位,活动度大,血栓可能(图2)。急诊给予利尿剂治疗后收住院。
图1患者胸部X线片;图2患者超声心动示血栓可能(箭头所示)
患者1年来出现数次口腔溃疡,入院前4个月体检诊断“贫血”,否认外阴溃疡、皮疹、关节痛、雷诺现象等。患者为在校大学生,平素偏食。4个月前寝室同学因患“肺结核”休学。
查体:体温37.2°C,呼吸30次/min,血压/90mmHg,贫血貌,心界左下扩大,心率次/min,律齐,奔马律,肝脏肋下3cm,脾肋下未及,双下肢无水肿。
患者为青年女性,有结核接触史,出现肺部炎症、全心衰竭、左心扩大、左心室血栓、大量蛋白尿、贫血和反复口腔溃疡,临床表现提示多系统受累,尤其心脏和肾脏受累突出,病因考虑:(1)风湿免疫系统疾病,如系统性红斑狼疮(SLE)、系统性血管炎,患者有多系统受累,但抗核抗体阴性,暂时缺乏SLE的证据;患者存在口腔溃疡,需考虑白塞病可能,此病亦可出现心腔内血栓,但罕见心肌受累、大量蛋白尿,此外患者无外阴溃疡、眼病和皮肤损害,因此白塞病可能性小;(2)其他系统性疾病,如系统性淀粉样变等,系统性淀粉样变可累及心脏各结构,但心脏淀粉样变多表现为心肌增厚,罕见左心室扩大,也少见于年轻患者;(3)感染性疾病,患者干咳、抗菌药治疗有效提示肺部细菌感染,出现左心室扩大、心力衰竭、cTnl升高等表现,需考虑心肌炎可能,但急性心肌炎多为病毒感染引起,通常发病更急骤,且病毒性心肌炎患者通常不出现大量蛋白尿。患者的胸片提示在干咳早期心影已经扩大,提示心肌受累早已存在。
追问病史,患者起病初曾有一过性左手发麻无力,多次就诊左上肢血压不易测出。补充体格检查提示左桡动脉搏动弱,右上肢血压-/90-mmHg,双下肢血压明显升高,均为/mmHg,全身未闻及血管杂音。
入院辅助检查:贫血方面检查提示缺铁性贫血。尿沉渣镜检红细胞(-);24h尿蛋白定量1.69g-3.19g之间。血生化:谷氨酸氨基转移酶21U/L,总胆红素19.1μmol/L,白蛋白28g/L,肌酐87μmol/L;抗心磷脂抗体均(-),补体正常,免疫球蛋白无明显异常。
胸水检查:渗出性;病原学(-);结核感染T细胞斑点试验(T-SPOT-TB)。
胸部CT:右肺上叶前段、中叶大片高密度影,两肺下叶多发淡片影及条索影,右肺门及纵隔明显肿大淋巴结,左侧叶间胸膜肥厚,双侧胸腔积液,心包少量积液,盆腔积液;双腋窝及腹股沟区多发小淋巴结。
CT血管重建:大动脉炎不除外,双侧锁骨下动脉重度狭窄。主动脉及其多发分支管壁略增厚,右肺动脉管壁增厚;腹主动脉干起始部轻度狭窄;双肾动脉均为双支供血,右肾动脉上支纤细,下支闭塞,右肾萎缩伴大部梗死;左肾动脉上支起始部重度狭窄。双下肢血管未见异常。
本例的诊断并不困难。全面而仔细的体格检查在疾病诊断中很重要,年轻女性、一侧桡动脉搏动弱提示大动脉炎可能,进一步CT检查明确了多发性大动脉炎的诊断,受累血管主要是双侧锁骨下动脉、双侧肾动脉。患者的左心扩大不除外与高血压有一定关系,但不存在二尖瓣及主动脉瓣明显病变的情况下,多发性大动脉炎患者出现左心室扩大、左心室收缩减低、心力衰竭类似扩张型心肌病表现的较少见,可能与大动脉炎引起的直接心肌损害相关,此外患者肾动脉狭窄,存在肾素-血管紧张素-醛固酮系统(RAAS)的激活,更易发生心力衰竭、肺水肿。
GhoSh报道例大动脉炎患者中有12例呈扩张型心肌病表现,占5.6%,I型、II型及III型大动脉炎患者中均可出现,此类患者的心肌病理改变为心肌细胞肥大、淋巴细胞及单核细胞浸润、小灶性心肌坏死和纤维化等类似扩张型心肌病或心肌炎的病理改变,在多发性大动脉炎的血管损伤和心肌炎的发病中,T淋巴细胞等细胞免疫功能的改变发挥了重要作用,因此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治疗有效。激素、免疫抑制剂治疗后,不仅临床症状好转,而且重复心肌活检提示心肌炎样改变消失。患者大量蛋白尿提示存在肾炎,文献报道多发性大动脉炎可出现肾小球肾炎而产生蛋白尿,在应用激素、免疫抑制剂治疗后蛋白尿可明显减少。
患者胸片呈现肺淤血改变,但胸腔积液为渗出性,提示患者在心力衰竭同时存在肺部感染和胸膜炎,在反复的抗菌药治疗后肺部斑片状影并未完全消失,胸水T-SPOT-TB明显升高,加上近期有结核接触史,因此结核感染不能除外。多发性大动脉炎的治疗需要激素、免疫抑制剂,而结核病在此种治疗下极易扩散,治疗很棘手。
入院初期治疗上给予监护、吸氧,抗心力衰竭、抗感染、降血压、华法林抗凝、补铁剂改善贫血等,国际标准化比值(INR)维持在2.5-3.0之间。予硝苯地平控释片30mg/d及培哚普利2mg/d口服,在监测血压、血清肌酐稳定的情况下培哚普利增加到4mg/d。患者右上肢血压从-/90mmHg降至90-/70-80mmHg,双下肢血压从-/-mmHg逐渐降至-/mmHg,心力衰竭症状和体征明显改善,将静脉用呋塞米改为口服,之后开始予卡维地洛6.25mg/d。入院后10d起开始口服泼尼松55mg/d,静脉注射环磷酰胺0.4g每周1次治疗,同时加用异烟肼、利福平、乙胺丁醇三联抗结核治疗。开始抗结核治疗后INR很快下降至1.0左右,不断增加华法林钠的剂量至7.5mg/d,INR在1.4,遂复用低分子肝素皮下注射。
激素治疗后血压又上升到-/-mmHg,反复调整降压药物,先后增加了氢氯噻嗪、螺内酯和多沙唑嗪,经2周余下肢血压又降至-/mmHg。从入院30d起患者出现面部皮疹,并逐渐蔓延至头颈部、双前臂,考虑为药疹,先后停用乙胺丁醇和培哚普利后皮疹明显减轻,改用福辛普利10mg/d。入院40d后复查心脏超声:左心室内血栓消失,LVDd54mm,LVEF36%,肺动脉收缩压正常。停用低分子肝素,继续华法林钠6mg/d,保持INR在2.0左右。此后患者病情改善。出院时血红蛋白g/L,24h尿蛋白1.31g,血白蛋白36g/L,胸片示炎症和胸腔积液消失,右上肢血压/80mmHg,下肢血压/mmHg,可慢走米。
患者治疗上用药种类多,增加了药物相互作用和不良反应的发生率,影响华法林的抗凝效果。利福平是肝微粒酶的诱导剂,增加华法林的代谢,导致已达标的INR下降至1.0。患者双肾动脉狭窄,可引起RAAS的激活,再加上糖皮质激素的使用引起水钠潴留,血压控制困难。因患者双肾动脉均为双支供血,各有一支发生闭塞或狭窄,另一支是正常的,因此RAAS抑制剂并非绝对禁忌,在密切监测肾功能变化下使用,本例患者RAAS抑制剂对控制血压起了重要作用,此外RAAS抑制剂也是心力衰竭治疗的最重要用药之一。双肾动脉的双支供血保证患者肾脏仍保留大部分功能,在心力衰竭改善后患者血肌酐从89μmoL/L下降到60-70μmoL/L,加用ACEI后血肌酐也未升高。因患者存在肾动脉狭窄使血压不易控制,在血压治疗上应用了包括硝苯地平控释片等多种降压药是合理的,但硝苯地平控释片不推荐用于收缩性心力衰竭患者,如使用氨氯地平或非洛地平可能是更好的选择。
患者门诊随诊治疗,卡维地洛逐渐增加剂量,泼尼松每月减量5mg,环磷酰胺剂量保持不变。因再次出现皮疹先后停用利福平和吡嗪酰胺,最后改为利福喷丁口服。随着激素缓慢减量,患者血压逐渐下降,有时头晕,故呋塞米、多沙唑嗪和硝苯地平控释片等药逐渐减量至停用。5月23日复查心脏超声:LVDd52mm,LVEF46%,左心室内未见血栓影。血白蛋白恢复正常,血清肌酐50~68μmoL/L之间。年7月底复查心脏超声LVDd52mm,LVEF50%,于8月停用华法林钠。年2月底复查心脏超声LVDd50mm,LVEF56%;24h尿蛋白0.21g接近正常。患者抗结核药物应用17个月后,复查胸部CT无异常,血沉正常,遂停服抗结核药物。目前用药为福辛普利10mg/d,卡维地洛25mg每日2次,泼尼松5mg/d,硫唑嘌呤mg/d,下肢血压在/90mmHg左右。患者无任何症状。
本例表明,多发性大动脉炎可出现类似扩张型心肌病样改变的心肌受累,在积极降压治疗同时,需给予正规的慢性心力衰竭治疗用药,此外需积极使用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治疗原发病,必要时给予抗结核治疗,此类患者因用药复杂,需定期在门诊密切随访调整用药,以改善患者的生存。
来源:第30例:临床表现咳嗽、憋气、不能平卧.中国心血管杂志年8月第18卷第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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